【誰說的】
【石家俊】
「…………」
場面沉默了一會兒, 誰也沒說話, 緊接著沐想想就見喬瑞的臉色在一點一點變得嚴肅。
他從來發冷的嗓音里第一次那麼清晰地讓人聽出情緒:「……誰?」
見他這個反應, 沐想想也愣住了。
平心而論她剛才問出那個問題的時候是真的沒有多想, 她這個年紀, 又沒歷練過商場, 頂多是覺得石家俊一個大男人舉止讓她不太適應, 怎麼可能看得破對方的偽裝——她只是習慣了有話直說而已。
石家俊=跟喬南關係很好的親戚=知道很多內幕=說出口的情報應該有一定的真實性。
她頭腦里的等式,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集團里的職工們對她的到場反應為什麼如此劇烈,沐想想一直在琢磨這個問題, 喬南那個「有印象」的解釋又含糊又牽強,她之前聽完就覺得很沒信服力,可如果真的跟石家俊說的那樣是喬瑞不太喜歡喬南來公司, 結合喬瑞集團總經理的職位, 一切似乎就變得可以理解了。
沐想想的內心一點也沒有因為石家俊透露的內容生出波瀾,她畢竟是普通人家長大的姑娘, 成天除了讀書基本沒什麼課外活動, ——她腦子根本就沒有需要代替喬南「豪門爭鬥」的概念。
她只是很!單!純!地疑惑, 畢竟早上出門前喬瑞還在為了她不同意來公司而生氣, 假如石家俊說的是真的, 那大哥為什麼不直接朝她提出來呢?
一家人嘛有什麼想法為什麼要藏在心裡,喬瑞要是真的不喜歡, 直說就好,多大點事兒啊。
於是根本沒多想就直接問了。
因此這會兒喬瑞跟被雷劈過似的反應她壓根就沒有預料到, 她的神經因為隱隱感受到的來自對方的情緒也變得有些緊張起來。
總覺得喬瑞在面對的似乎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她遲疑了一小會兒, 也不敢拖延,將事情概述了一遍,用詞直接而精鍊。
喬瑞的眼神就變得越來越古怪,一開始還跟沐想想對視,後來直接垂下盯著地面,他眉頭緊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直至沐想想結束,也沒能從自己的頭腦風暴中醒來。
他們面對著面在電梯口站了很久,久到連樓層櫃檯後面的接待人員都遞來了古怪的眼神,喬瑞終於轉身:「先去辦公室。」
喬父還在辦公室里為小兒子當著公司一眾高管的面給自己斟茶而嘚瑟呢,加上之前同樣當面收到的禮物,他覺得自己現在倍兒有面,外頭肯定不知道多少人羨慕得要死,讓他連腰桿都挺得比以往要直些。
聽到開門聲的時候他還沒反應過來,哼哼唧唧地在那抱怨:「一送送了快有半小時,你跟你小舅天天哪兒來那麼多說不完的話,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才是親爺倆……」
「爸。」一道冷質的聲音打斷他。
喬父一回頭才發現進來後走在前頭的居然是大兒子,正要為對方難看的臉色發愣,便聽那聲音繼續道:「後頭的工作推一下,我有事情要跟你談。」
****
沐想想非常努力地掩飾住自己的緊張。
喬瑞那句開場白後,繼續的內容她就越聽越不懂了,她怕自己貿然開口會露餡兒,索性找了張椅子坐下安靜呆著什麼都不說。喬父和喬瑞的談話逐漸進入白熱化後,父子倆一邊說一邊還時不時回頭看她。
看我幹嘛!
沐想想意識到此時的軒然大波似乎就是她的那句無心之言一手造成的,不由更加坐立難安,只能死死地板著臉什麼情緒都不敢泄漏出來。
喬父剛開始臉上還有笑,似乎對喬瑞提起的話題並不當回事,說了幾句「怎麼可能」「你會不會太多心了」「他哪兒有那個能耐啊」之類的話。
結果後來也不知道喬瑞又繼續說了什麼,他的表情也一點點朝著喬瑞靠攏,最後眉頭深鎖,索性坐在那伏著身子雙肘撐膝開始了沉思,眼神變得越來越鋒利。
「不可思議……」
難道將近二十年的時間,還不足以長到看透一個人嗎?
他回憶著小舅子一直以來憨傻老實的形象,頗有些難以置信,卻又在生出懷疑之後,忍不住多想對方那麼多年來一直都坐得非常安穩的崗位。
老實、憨厚、低調、似乎永遠學不會如何爭權奪利,工作能力也只是平平。石家俊集團事業部部長這個位置完全靠喬遠山一手推上去,喬遠山一直以來也從沒懷疑過這一點,然而此時想來,似乎又真的很有問題。
事業部那是什麼地方,部門裡牛人扎堆,靠項目成績說話,這樣的一批人,幾年來在一個如此木訥的領導帶領下,居然從來沒起過亂子。
喬遠山此前對這一情形還非常滿意,覺得石家俊雖然笨點,卻很讓他省心。
可現在看來,似乎又稍微,太省心了那麼一點。
喬父和喬瑞接下去的一個下午就在辦公室里再沒出去過,他們打電話讓人去取各種資料回來翻閱,連午飯也顧不上安排,直接叫助理去集團食堂打包了幾個菜回來對付。
沐想想簡直食不下咽,好容易磨到下班時間,喬瑞直接拎著一摞子文件風似的離開後,喬父才滿臉疲憊地站起身,看向這一整天都顯得格外安靜的小兒子。
小兒子依舊面無表情,連眼神都平穩無波,似乎沒有為他和大兒子的談話內容生出任何感觸,然而這怎麼可能呢?
他明明就傷心到連午飯都沒吃下幾口。
不會有人比喬父更清楚這個孩子跟石家俊的感情有多好了,那真的是讓他這個做親爹的都時常感到嫉妒的信任和親密——孩子們到外祖家生活時年紀還小,石家俊從那時起就對喬南和喬瑞格外照顧,帶他們吃喝玩耍,陪伴了他們幾乎整段童年,那絕對是一段非常美好的回憶。
平心而論,喬遠山非常的感激,他後來對石家俊這樣的器重提拔,也很大程度上是想回報對方的這份恩情。
而現在,隨便分析一下也知道了,連他這個半局外人都那麼難以接受,身處其中的小兒子怎麼可能毫無感觸?
然而這個個性向來暴躁的孩子卻並沒有大發雷霆,相反,他還咽下了所有憤怒,裝出了若無其事的表象。
他表現得越反常,反而越能佐證他的悲傷。
喬遠山眼中聚積起強烈的辛酸,他實在難以想像,他的小兒子當下內心正在承受著怎樣劇烈的起伏。
但他知道,那種來自最信任的人的背叛,一定是非常,非常,非常讓人生不如死的痛苦。
沐想想正綳著臉祈禱喬父別再用這種讓人發毛的眼神繼續盯自己,就聽喬父語氣非常非常溫和地朝她說:「今天累壞了吧,你等爸收拾一下,一會兒就可以回家休息了。」
累?沐想想茫然了一下,她今天除了喝茶和發獃之外好像什麼都沒幹,連路都沒走幾步,到底哪裡累了?喬南他爸爸也有點太溺愛孩子了吧。
不過能回家關上門不繼續偽裝她還是很歡迎的,立刻同意了。見兒子居然同意得那麼快,簡直像迫不及待要離開這片傷心處,喬父使勁兒閉了閉眼睛,內心已經酸澀得無以復加。
倆人跟著助理小樓到停車場的時候,恰好遇上了似乎同樣下班準備回家的石家俊,喬父的腳步在看到那張憨厚面孔的瞬間頓住。
石家俊有點意外,但還是很快迎了上來:「喬董,南南,那麼巧,你們也回家啊?」
目光一閃發現喬父果然只帶著喬南而沒帶喬瑞,他心中略做計較,臉上倒仍是無可挑剔的笑容。
喬父看著他,心緒複雜,面上倒一點沒露,不過他這會兒實在沒心情搭理這個人,只是高深莫測地嗯了一聲。
石家俊為他少見的冷淡遲疑,正想揣測分析一下裡頭的深意,就見跟在姐夫後頭的小外甥上車後非常主動地跟自己擺了擺手。
自從小外甥長大後,這種略微有點幼稚的親密舉動已經很久沒見了,石家俊當即笑了,也哥倆好似的朝小外甥擺了擺。
小外甥這邊似乎是沒什麼問題,那姐夫那邊態度不好,估計是在公司時又被什麼的人給氣到了。
他如是想著,放下心來,站在原地憨笑著目送商務車離開。
車裡,沐想想轉頭看著開出老大一截後還站在原地的那道身影,她撓了撓臉,感覺自己現在心情很複雜,深究的話,大概是有點……心虛?
心虛到忍不住想做些多餘的事情來補償一下,比如主動告別之類的。
那張臉上的笑容……很明顯還什麼都不知道。
沐想想慚愧地低下頭——對不起啊,我好像給你惹了一個很大的麻煩。
喬父藉由後視鏡盯著兒子的一舉一動,見兒子先是主動跟石家俊告別,接著又回頭依依不捨,直到後車窗里再看不到石家俊的身影后,才終於落寞地轉回身體,低著頭一語不發。
他眼眶一酸,險些為這孩子哭出來。
匆匆離開辦公室的喬瑞直到深夜才風塵僕僕地回家,他夾帶進室外的寒風,神情冷漠如堅冰,進門的第一句話就是:「查出來了。」
原本還期待或許只是誤會的喬父渾身一震。
喬瑞徑直朝他而去,在單人沙發處坐下,將拎回來的袋子一拋:「石家俊真的藏得很好,我讓人從他查到他老婆又查到他朋友,什麼都查不到,最後範圍擴到到他岳家的親友圈,才在他老婆一個已經移民的表哥身上找到突破。」
喬父如同看洪水猛獸般盯著那個袋子,很久之後才慢慢打開來,裡頭全都是文件,他抽出一疊翻開:「這是什麼?」
「『永久能源』。」喬瑞道,「石家俊老婆那個表哥的公司,登記地在美國,跟現在和我們競爭觀海開發案的公司,這幾年一直不間斷地有合作。期間還接到過幾個我們公司手上漏出去的項目。」
資料里顯示永久能源很早很早就成立了,規模從五年前忽然突飛猛進,如今早已敲鐘上市,是一家實力非常雄厚的企業。
五年前……石家俊被喬遠山提拔作事業部部長的那一年。
喬父長長地嘆了口氣,他本來以為可能會是債務、把柄,外人的挑撥之類的原因,沒想到現實居然比他想像的還要難堪。
仔細地看完了所有的文件後,他端著茶杯直發愣,愣完之後,才找回自己的思維和聲音。
沐想想恰在樓下,不想聽也聽了個全,這次喬父和喬瑞聊的都是經過確定的內容,她於是終於聽懂,喬南那位從小關係就很好的小舅舅,果然出了很大的問題。
生活真他媽狗血啊……
她端著熱好的牛奶暗暗咋舌,心中的第一個閃過的念頭就是——喬南萬一知道肯定會氣炸吧。
就跟現在坐在那已經開始籌劃接下去該如何不動聲色地反借石家俊的手扭轉局勢的喬瑞一樣,喬家大哥很明顯怒到極致,連每一根頭髮絲都寫滿了冷靜和殘酷。他一個下午的時間,就已經起草完一份相對完整的方案,石家俊背後的也不什麼全無底蘊的小公司,反擊是一回事,喬家卻不能沖著兩敗俱傷去。
他不傷心嗎?聽喬父之前話里透露出來的意思,小時候他是跟喬南一起住在外祖家的吧?跟石家俊的關係同樣很好。
沐想想再一次對這位大哥生出了敬佩的情緒,上回喬父做小籠包也是這樣,喬家大哥時時刻刻都那麼冷靜,冷靜到讓人都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沒有感情。
人跟人真的不能比,她想修鍊到這份上,還不知道得經過多少年呢。
沐想想不敢在這多呆了,說了句要回房休息後匆匆上樓,客廳里的喬瑞聲音停頓了下,回首目送,直至弟弟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
坐在他對面的喬遠山疲憊地長嘆一聲:「……南南要是……也能像你那麼冷靜就好了。」
他有時候甚至會想,倘若暴躁的小兒子喬南也能跟大兒子喬瑞學學,不要朝生活傾注那麼多感情,會不會過得更輕鬆一點?
喬瑞看了他一會兒,沒有表情,也沒有說話。
樓上的沐想想在洗漱之後又做了會兒複習題,猶豫了很久。
她一向不擅長照顧他人的情緒,從來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因為這個毛病吃過不少苦頭,卻從來沒打算改正。但很少見的,此時此刻,她居然在遲疑要不要將這件事情告訴喬南。
手機掏出來點開聯繫人,在對話框敲敲打打,又默默刪除,煩躁地爬起來打開窗戶,還是憋得透不過氣。
已是凌晨,閃爍的星光遍布A市夜空,她打開房門,打算下樓給自己倒杯水壓壓驚。
喬家人這會兒應該都睡了,外頭沒亮燈,她點開手機照明,路過書房門口的時候忽然頓了頓。
書房門下的縫隙里,有微弱的光芒透進來。
這書房一般是她寫作業用的,忘記關燈了嗎?
沐想想幾乎沒有猶豫就握上了門把手,喬家書房掛的燈是一盞小水晶燈,開一晚上不知道得用多少電呢。
但打開門的那瞬間她就後悔了,因為視線同時收入了另一道身影。
喬瑞側對著她的方向,正一手撐開抵著額頭翻一本什麼東西,看起來仍舊冷冷清清,難以接近。
沐想想跟他相處得不多,這位大哥平常沉默寡言得像個機器人,還老半夜到房間扯她頭髮,心裡頓時打怵,趕忙就要收手,不過出於禮貌,還是在關門前叫了一聲:「……大哥。」
喬瑞似乎驚了一下,當即轉過頭來,意識到自己的狀態再低頭已經來不及了——
沐想想清楚看到他燈光下的兩行眼淚。
「……………………」
繼不良少年晏之揚之後,又出現了一個在跟前抹眼淚的男人。
她換了身體之後已經意識到原來男人們平常也是會哭的,不過不管怎麼樣看到之後還是難以適應,尤其跟前正在哭的這個人,還是那個她一直以為不存在人類情感的喬家大哥。
忽然就很局促,沐想想進退兩難,現在默默關門離開的話似乎會很傷感情。
於是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走進房間,靠近後一看,才發現喬瑞在翻的原來是一本相冊。
喬瑞似乎很羞恥於自己當下的形象,他的身體轉了半圈,由側對沐想想變成背對沐想想:「……你進來幹什麼!趕緊回去睡覺!」
語氣冷颼颼的,卻因為未褪去的沙啞和哽咽,聽起來並不像平常那麼具有威懾力。
沐想想問他:「……哥,你還好吧?」
喬瑞沒理她,沐想想又瞄了眼相冊,發現已經有些年頭了,最大的那張照片上,定格了一個男青年帶著兩個小男孩舉著風箏奔跑的畫面。
畫面上的所有人都在大笑,歡樂肆無忌憚地透屏而出,孩子們呈活潑的跳躍狀態,男青年則正對鏡頭,露出非常眼熟的五官。
正是年輕了許多的石家俊。
兩個小男孩的身份於是呼之欲出,聯想到對方大半夜在這一邊翻相冊一邊哭的操作,沐想想雖然覺得很不可思議但還是猜測出了真相:「哥,你在想石……小舅舅?」
聽到這個稱呼,喬瑞忽然就恍惚了一下。
弟弟在這樣特殊的時刻到來,默默站在自己身後,還一反常態地主動關心自己,一切的一切,都彷彿上天的指引。
或許是燈光太溫柔,或許是心靈太疲憊,喬瑞強撐了那麼多年盔甲,這一刻忽然就覺得很累。
累到他沒辦法再假裝自己毫不在乎。
沐想想正為喬瑞的沉默而踟躕,下一秒,面前那道筆挺如鋼板的脊樑忽然就鬆弛了。
喬瑞緩緩轉頭看他,臉上的淚痕尚未全乾,雙眼的冷靜早已消失,目光帶著對話里的對象不加掩飾的恨意:「不要叫他小舅舅。」
沐想想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張面孔上露出如此鮮明的表情,正不知所措地沉默,喬瑞已經用雙手擋住額頭恢復成手肘撐在桌面的姿勢,指尖微微顫抖。
沐想想:「……」
喬瑞被手掌擋住的面孔看不清神情,眼淚卻一滴滴直接打在了桌面上,沐想想猶豫片刻,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只能上前輕拍他的後背。
這是喬瑞從母親去世後第一次得到的來自真正家人的安慰,他繃緊了一整天的神經終於在幾下輕拍中徹底鬆弛下來,於是再也維持不住淡漠的假象,反手抱住了弟弟。
「他騙了我們。」
沐想想對這個事情實在沒法感同身受,但大概也能理解喬瑞這種被背叛的心情,這種時候,什麼都不需要多說,安靜傾聽就好。
她也藉此,真正了解了到一些喬南小時候的事情。
喬南和喬瑞被送到外祖家時年紀還小,母親又剛去世,兩個半大孩子只剩下彼此,心態非常的脆弱。石家俊當初真的給了他們很多安慰,比如在他們做噩夢時趴在床邊陪伴他們入睡,比如跟他們一起回憶去世的母親,比如牽著他們的手出去玩耍,再比如在他們受欺負的時候挺身而出,等等等等。
比喬遠山這個當時一年到頭也未必能見到幾面的父親,盡責不知多少。
喬瑞幾乎將石家俊當成另一個父親來對待,可曾經有多信賴,如今就有多憎恨。
一整個下午他平靜的表象下靈魂有如在岩漿中翻滾,實在是太煎熬了,若非如此,以喬瑞的個性,絕對做不出抱著弟弟掉眼淚這樣沒面子的事。
傾訴果然是紓解情緒的最好方式,感受著弟弟一下一下拍打在後背處的無言安慰,他終於慢慢鎮定下來。
喬瑞鬆開手,後背的拍打消失後,映入眼帘的仍是弟弟那張沒什麼表情的面孔。
他原本以為自己理智回爐後一定會感覺無比羞恥,然而沒想到,此時舒適的鬆弛感居然遠遠蓋過了應有的尷尬。
他有些感觸,得知石家俊的真面目後,弟弟應該也很傷心吧,卻仍舊這樣耐心溫和地陪伴自己。
他有些抱歉道:「大半夜被拽住聽那麼多牢騷,辛苦你了。」
沐想想在家也經常聽父母說一些生活中的問題,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反倒為喬家人之間奇怪的距離感很不適應:「為什麼道歉?」
喬瑞被問得愣了愣,一時竟不知道怎麼回答,肩膀就被弟弟拍了拍:「我們是一家人,有話直說,互相傾訴,是應該的吧。」
沐想想說完後看了眼時間,發現已經很晚了,感覺喬瑞應該不會再有什麼問題後,她留下一句早點休息,就告辭離開了。
她卻不知道自己走後喬瑞一個人在書房裡呆了多久。
一家人、有話直說、互相傾訴,是應該的嗎?
弟弟這段時間的轉變,就是因為意識到了這一點嗎?這麼想想,他確實是做到了這一點,今天居然就這麼直截了當地戳穿了石家俊的謀算。
好不好笑,石家俊苦苦經營十幾年,時刻不忘在所有人面前偽裝假象,把包括集團上下,包括喬遠山在內的所有人都耍的團團轉,最後居然就翻船在一句不經意挑撥里。聽起來真是蠢得無可救藥。
可要是弟弟不說呢?
異地處之,倘若換成自己,聽到石家俊的那些話後,自己是會拿出來開誠布公地討論,還是永遠爛在心裡?
喬瑞如此自問,然後得到理所當然的答案,忽然笑了起來,為自己這二十多年自以為成熟可靠的種種。
笑到最後,他直接起身去樓下酒櫃里開了瓶最喜歡的紅酒,自斟自飲,權當慶祝。
凌晨四點,正在熟睡的喬遠山被一陣急促的拍門聲驚醒,他今天本就心事重重,很晚才堪堪入睡,這下被搞得越發衰弱,起來開門的時候整個人疲倦得不行:「……誰……」
啊字還沒出口,頭髮蓬亂的中年男人就被眼前的一幕驚得猛然清醒。
他的大兒子喬瑞正拎著一瓶紅酒,神情冷漠地站在房門外,一手撐牆,身姿挺拔如松。
喬遠山????
下一秒個頭高大的兒子忽然接近了,他的衣領被一把揪住,酒氣撲面而來。
喬遠山吃了一驚,又不明所以,他老大把年紀了,還是第一次受到此等驚嚇,下意識哆哆嗦嗦地去掰兒子強壯的胳膊:「瑞……瑞瑞……你怎麼了……你清醒點……」
喬瑞只是眯著眼,神情莫測地盯著他。
「爸!」
凝視他半晌後,喬瑞終於開口,英俊青年逼近的眼神似乎正透過他看向遠方,同時鋒利得讓人難以招架。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他們都說你不要我們了!」